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破局 (三)

破局 (三) (第1/2页)

破局(三)
  
  元军退下去了,落潮一般,刹那间走得干干净净。
  
  永安城下,篝火渐渐熄灭。烟尘和血雾被风吹散,露出水晶般纯净的天空脸。突然出现的阳光让人有些不适应,刺激得直想流泪。
  
  有人递上了个装水的皮袋,萧鸣哲喝了一口,感觉到喉咙辣辣的,生疼。
  
  “什么时辰了!”他想问一句,却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像撕纸,细弱沙哑。根本不像一个三十几岁男人所有。原来不知不觉间,嗓子早已喊破。
  
  “午时一刻,鞑子退下去吃战饭了,今天下午还有得打!”来人的嗓音像拉风箱般粗糙,听起来很别扭。萧鸣哲回过头,看见了完颜靖远那张烟熏火燎的脸。这张脸和所有守城将士一样,被硝烟和血污染得如黑无常转世,如果在大街上猛然让人看见,肯定能吓翻几个。此刻看在萧鸣哲眼里,却万分亲切。
  
  “你带近卫的人先下去吃饭,然后上来接替!”萧鸣哲沙哑地说道,转过头,冲着左右大声命令,“一、二、三营下去吃饭,然后上来接替其他弟兄守城,大伙轮流休息。身上有伤的下去找大夫上药,速去速回!”
  
  “是!”弟兄们答应一声,纷纷散去。城墙上登时空了许多,露出激战过的痕迹来,有些砖头已经被血浸成了黑褐色,有些砖头上面带着箭矢碰撞留下的深槽。最吓人的是城墙西南角,用草袋添平的缺口上密密麻麻扎满了羽箭,那是上午一门轻炮炸裂后崩开的豁口。若不是关键时刻完颜靖远带着近卫团的弟兄填了上去,用快刀拼死将豁口封住,永安城已经陷落了。
  
  “统领,咱们有,有援军么?”城垛口,一个身穿营正服色的黑大汉犹豫着问道。萧鸣哲低头细看,这个人他认识,叫杨晓光,是杨晓荣的远房兄弟,跟着新附军投过来的。第五标与偷袭达春时,阵亡了两个营正,他刚好补了缺,还不太懂得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军官。
  
  “一定有,陈吊眼的四个标精锐很快就会杀过来!”萧鸣哲想都不想,尽量让自己的回答被更多的人听见。
  
  军队调动,轻易不应该在普通士兵面前谈论。一则是要保守机密,二是怕动摇军心。上午的战斗打得过于惨烈,至少有三百多破虏军弟兄倒在敌军的攒射下,此外还有七百多受伤。所以此刻萧鸣哲不敢说没有援军,只好凭空画一张大饼来鼓舞士气。
  
  但援军在哪里,陈吊眼能否及时赶来,他也拿不准。张弘范用兵向来缜密,他既然敢挥军攻打永安,肯定会安排人马阻截陈吊眼,护住自己的侧翼和补给通道。反正眼下他手下最不缺的就是人,除了本部和达春麾下的数万精锐外,还有在几十万新附军。这些新附军没有和破虏军对攻的实力,但是由吕师夔这样的名将统带着,混在汉军和探马赤中间,凭险据守,还能起到很大作用。
  
  “有援军就好,有援军就好。等咱们把鞑子的精锐消耗尽了,援军赶来,刚好把他们全歼在永安城下!”杨晓光得到萧鸣哲的肯定回答,登时精神头大振。自言自语地分析了几句,转过身去,对着自己麾下的士卒喊道:“分组下去吃饭,吃饱了,干他娘的。等打退了鞑子,让我哥给你们每人说一房媳妇!”
  
  “行啊,只要小心些,别让箭射掉了把儿!”有人接着他的话茬说道。
  
  “噢!”士兵中爆发出一阵哄笑,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。萧鸣哲不适应如此粗糙的鼓舞士气方式,脸有些红,笑着向别处走去。
  
  正午的阳光投下来,看上去有些明媚。
  
  文天祥坐在沙盘前,看着几个参谋将战局可能的走势反复推演。
  
  无论是坚守,还是主动后撤,寻机决战,陈吊眼所部人马是必须尽快赶到的。北元为这次进剿下足了本钱,张弘范、达春、李恒、吕师夔几路人马,加在一起超过了四十万,而后方,还有运送粮草辎重的新附军源源不绝地开过来。
  
  以倾国敌一隅,看样子,忽必烈这回是下定了决心,要一战而竟全功。他对张弘范支持的力度如此之大,连广南会战最后时刻让宋帝溜走的过错,都没有追究。具北方送来的情报说,忽必烈甚至亲自在朝堂上处置了几个弹劾张弘范的言官,兑现了出兵前对张弘范的承诺。
  
  “丞相,结果出来了!”曾寰走到沙盘前,递过一份报告。。
  
  报告上的数字触目惊心,参谋们根据昨天傍晚和今天上午的战损比推算,如果战斗一直保持目前的紧张程度,半个月后,永安城将无兵可守。虽然元军的伤亡几乎是破虏军的五倍,但在两万破虏军全部战死后,永安城外还有十余万北元主力。
  
  “实际情况可能会比这好些,伤亡比例不可能一成不变。我们在不断适应敌军的打法,伤亡会慢慢减小。敌军在城下仰射,力道不足,弟兄们中箭后当场阵亡的很少,伤兵的战斗力很快会恢复。并且,推算胜败,弹药储备、弓箭储备、还有军粮、士气都得算进去!”曾寰见文天祥面色凝重,低低的说。
  
  这是一套让主帅宽心的说辞,在曾寰的设想中,随着战局推演,情况可能比报告上写得还要糟。张弘范今天趁守军不备,利用烟雾和弓箭手的掩护,把床弩推到了城下五百步范围内。虽然那些床子弩最终被破虏军用轻炮炸毁,但也给守军造成了很大损失。
  
  如果下一次,张弘范故技重施,在弓箭手压制住守军后,把投石机推上来,破虏军的损失会更大。永安城的城墙过于单薄,只要张弘范有一波发射石弹的机会,就能把城墙砸出缺口来。并且,这个在最近一年才快速发展起来的小城,不具备护城河、瓮城等辅助防护设施。城墙一旦被突破,破虏军连退守第二条防线的机会都没有。
  
  “恐怕元军也在适应着咱们吧,至少,他们现在火炮对他们的威胁,越来越小了!”文天祥笑了笑,把报告放到桌案角,“宪章,有话实说,这样下去,咱们最多能守几天!”
  
  “七天,顶多十天,十天后,必须退守剑浦,否则,可能会全军覆没!”曾寰咬咬牙,大声说道,“所以,参谋们一致认为,眼下放弃漳州,命陈吊眼、张唐和吴希奭将军火速与主力汇合才是上策。分散下去,只会被敌军各个击破!”
  
  所有俯身在沙盘前的参谋们都抬起头来,目光看向了文天祥。张弘范和达春来得太快,这场战役,根本不在参谋部的计划之内。所以,很多兵马调动都来不及,特别是张唐的第一标、吴希奭的炮师还有陈吊眼所带的四个标人马,都分散在各处调不回来。让大都督府在敌军威逼下,只有招架之功,没有还手之力。
  
  而再这样招架下去,恐怕结果正如曾寰所说,只有被逐个歼灭的命运了。过去大宋和北元交战,屡屡吃的就是这个亏。宋军为保卫城市,处处分兵。元军却没有任何负担,迂回穿插,在每一处,都可以集中起优势兵力。
  
  “陈吊眼目前到了哪里,水师、炮师和第一标呢,到达指定位置了吗?”文天祥没有直接答复曾寰的话,换了一张桌子,俯视着摆在上面的地图问道。
  
  “陈吊眼刚刚打破吕师夔的防线,跃过了漳江。目前敌我双方在漳州东北的长泰附近对峙。张唐和吴希奭已经到了泉州,随时可以向永安靠拢。但末将以为,炮师在山地移动过慢,与其命之赶往永安,不如取水路去福州,然后沿闽江至剑浦与我军汇合!”曾寰取了几面角旗,别在剑浦附近,同时把标记着福建大都督府的角旗向后移动,摆到了闽江东岸。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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